看着褚锦绣带人离开,李嬷嬷就满面忧虑地劝阮玉珠。
“人在屋檐下。姑娘不管心里怎样想,表面上总该窝盘她一些。她如今毕竟是这府里的女主人。”李嬷嬷怕阮玉珠的态度惹恼褚锦绣,会吃暗亏。“忍耐上些日子,等姑娘嫁去了侯府,自己当家做主了……”
阮玉珠打断奶嬷嬷的话:“嬷嬷,我什么时候说要应侯府的亲事了?”
“姑娘……”李嬷嬷吃惊。
阮玉珠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话题,就吩咐李嬷嬷带着丫头们赶忙收拾。
当初一家子陪同阮梦枚进京赴任,是打算要在京城常住的,自然一应家当都带着。后来她和沈氏被幽禁在山庄中,两人常用的东西也都运到了山庄。
这次进京,阮玉珠并没带太多的东西,除了随身的衣裳,手边用惯了的一些物件,就是几箱子书卷。这些东西,阮玉珠打算明天再细细的整理。
“打发个人,去大爷那儿……”阮玉珠坐在榻上,思谋片刻,正要吩咐,外面就有人来禀报,说是大爷来了。
阮玉珠忙说了声请。
方才从阮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,她悄悄地让阮玉宝来找她,但她没想到,阮玉宝会来的这样快。她本来还想着,如果阮玉宝不肯来,她明天就去找他。
现在看来,虽然分开这些年,弟弟对她还是有感情的。
李嬷嬷亲自打了帘子,请阮玉宝进屋坐下。
阮玉宝显然是回到住处,换过衣裳才来的。他在阮玉珠对面坐着,眼神游移,依旧有些别扭和拘谨。
“阿宝,还记得阿姐吗?”阮玉珠将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,尽量放柔语气,笑着跟阮玉宝说话。
阮玉宝迟疑了片刻,才缓缓地点了头,随即打量起阮玉珠来。
阮玉珠任由他打量。
“阿姐。”阮玉宝低低地叫了一声。比起两人刚见面时候干巴巴的那一声,这一声阿姐是带了感情的。
“阿宝,你这些年过的好吗?”阮玉珠问。
“好。”阮玉宝点了点头。
阮玉珠并不这么认为,但却没有当即反驳。
“今天听老太太说,你是在哪个学堂里念书?”
“是在榆树巷太太娘家的学堂里。”阮玉宝告诉阮玉珠。
榆树巷的学堂阮玉珠知道。但说它是褚家的学堂并不正确。
褚家如今在京中的子弟并不多,没有自己的族学。榆树巷的那家学堂却有些历史了,本是京城向家的族学,后来向家的姻亲周家参与了进去。学堂中,就以这两家的子弟为主。
褚家子弟因姻亲关系附学进去读书,是更加后来的事。
“我记得当初进京,咱们不是带了周老先生一家?”阮玉珠微微皱眉。
周老先生是阮梦枚当初在任上给阮玉宝请的西席,教导阮玉宝很是认真。阮家进京的时候,就将他一家都带进了京城,做的是长久的打算。
“周先生进京之后,转年就被父亲推荐去了九江,父亲有同年在那里做知府,周先生去做师爷。”阮玉宝说道。
周老先生的籍贯就是九江。
“周老先生走了之后,你就去了榆树巷上学?”阮玉珠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,却又问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
“在学中还好吧?”阮玉珠随即又问了一些阮玉宝在学中的琐事,阮玉宝都一一回答了,当问到他的功课的时候,阮玉宝的目光又开始游移,说话也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。
阮玉珠知情是因为什么,没有发火,也没追问。
“阿宝,这些年,为什么不去看看阿姐?”阮玉珠终于问出了这句话。
这一次,阮玉宝嘴唇翕动,呐呐地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知道,你是身不由己。不论我,还是咱娘,都没有怪你。只要你好好的……”
不知道被阮玉珠哪一句话触动,阮玉宝的神色异样了起来。
“阿宝,你怎么了,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?”
阮玉宝看看左右,没吭声。
屋子里只有大丫头杜鹃和喜鹊在服侍着。阮玉珠略想了想,就冲两个丫头摆了摆手。
两个丫头会意,忙都退到了门口。
“阿姐……”阮玉宝欲言又止,似乎有什么话特别难以开口。
“阿宝,在我面前,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。”阮玉珠安抚弟弟。
“阿姐,娘……沈氏,她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娘?”阮玉宝睁大眼睛看着阮玉珠。
这句话可把阮玉珠给问懵了。
阮玉宝的意思,竟然怀疑沈氏不是他亲娘!这样大逆不道!训斥的话就要说出口,转念一想,阮玉珠却又平静了下来。
她有怒火,但不该冲着玉宝。
这肯定是有人在离间。
“是谁告诉你,娘不是你的亲娘?”阮玉珠问,见阮玉宝迟疑着不肯说,就又劝慰道,“阿宝,如今这世上,你是阿姐最亲近的人。什么都可以是假的,但是阿姐和你小时候一处长大,大姐待你不会是假的。”
阮玉宝点头。
小时候记忆中,阿姐经常带着他玩耍,对他最好。
“他们都这么说。”
“他们都是谁?父亲吗?褚锦绣?老太太吗?”阮玉珠压住怒气,耐心地问阮玉宝。
她问一句,阮玉宝就点一下头。
阮梦枚和阮老太太也告诉阮玉宝,沈氏不是他的亲生母亲。这真是可耻又可笑。
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阮玉珠想到另外一个人。“阿宝,田嬷嬷呢,我怎么没见她在你身边?”
田嬷嬷是阮玉宝的奶嬷嬷,沈氏还怀着阮玉宝的时候就从家人媳妇里选定了。当初一起进京,出了事之后,沈氏还特意嘱咐过田嬷嬷,她不在儿子身边的时候,要田嬷嬷好好照顾阮玉宝。
田嬷嬷不仅对阮玉宝服侍阮玉宝上心,对沈氏也忠心耿耿。
但是这么多年,什么东西都可能会变化。
“嬷嬷进京就病了,没活过年。”阮玉宝喏喏地说道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阮玉珠长叹,缓了一缓,才又问:“他们说你不是娘生的,那他们说了你亲娘是哪个了没有,总不会是褚锦绣吧。”
沈氏和褚锦绣是前后脚儿生产,阮玉翡只比阮玉宝晚上了两个月。
“他们说,我、我是丫头生的……”那丫头生下他就没了,沈氏因为没有儿子,就将他抱在了身边抚养。
“阿宝,这话,你信吗?”阮玉珠看着阮玉宝。
阮玉宝表情非常纠结。
想来一开始是不信的,但是慢慢的,周围的人都这么说,他一定也会疑惑。
如果不是疑惑,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来问自己了。这孩子这些年,还不知道怀着多少心事儿!
阮玉珠暗中叹气,她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,她这个弟弟,是个心里太能揣着事儿的人。前世的时候,他就从来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。
一开始,应该是没机会,到后来,大概是觉得没必要了吧。
“你和我,都是娘亲生的。”阮玉珠想了想,还是用最简单的话,直截了当地告诉阮玉宝,“他们那样说,肯定有他们的缘故。”
“我这样说,你只怕也不能完全信我。我有一个法子,可以让你知道真相,你肯不肯听?”
“我肯。”
“你过来……”阮玉珠让阮玉宝附耳过来,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。“你不许走漏了风声,不然这个法子就不灵了,明白吗?”
阮玉宝连连点头。
阮玉珠微笑,这样的阮玉宝让她想到了小时候。那个时候,阮玉宝很听她的话。
门帘响动,阮玉珠抬起头来,就看见夏堇慌慌张张地进来。
“不好了,二姑娘来了。”
阮玉翡来了,而且不等人通报,就带着人直接往里闯。
看见阮玉宝,她有些吃惊,她不知道阮玉宝在这里。不过,吃惊归吃惊,阮玉翡可不怕阮玉宝。
“哎呦,这不是咱们阮家的大爷吗?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,跑来这里了?是不是觉着又多了个靠山?呵呵,你还以为这是以前啊!”
阮玉宝很生气,涨红了脸就要跟阮玉翡争吵。“我去告诉老太太!”
“你也就会这个!”阮玉翡嗤笑。
阮玉宝似乎很受宠爱,在阮家的地位很高,但实际上并非如此。
看明白这一点,阮玉珠并没急着表态。
“阿宝,时候不早了,你明天还要上学,回去早点儿歇了吧。”阮玉珠向阮玉宝使了个眼色,让他先走。
阮玉宝略顿了顿,气呼呼地抬脚就走了。
“打扰大姐姐了。”阮玉翡嘴上说着打扰,面上却没有丝毫歉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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